平安之世的五味雜陳

托下巴

東瀛作家

芥川龍之介為日本大正時期著名的文豪,一生創作多為短篇小說。畢業於東大英文系的他在文章結構上,受到英文學不少影響。但他有許多作品其實取材自日本古典文學的《今昔物語集》及《宇治拾遺物語》,如大家耳熟能詳的〈竹藪中〉、〈羅生門〉皆屬其中。又因這些取材古典的作品背景多半於平安時代,因而又被稱為「王朝文學」。


2017年10月17日 東瀛作家

平安之世的五味雜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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圖片來源維基百科

因為黑澤明的一部電影,作為其改編原本的芥川龍之介短篇〈竹藪中〉、〈羅生門〉,也成了眾人耳熟能詳的文章。其知名程度,即使沒看故事,大概都能說出個故事梗概,羅生門也成為一個普遍的用詞,比喻同一件事,因立場不同、眾說紛紜,造成事實撲朔迷離。這些篇章因背景多於平安時代,有了「王朝文學」的別稱。


然而這些王朝文學的主角們不完全是光鮮亮麗的王公貴族,下級武士、強盜、畫家、長工等都是故事的中心人物,同時也帶有許多辛辣而諷刺的氣息。


以〈山藥粥〉一文為例,主角是官階僅有五位又其貌不揚的武士,平時受盡眾人的輕視,卑微地活著,這樣的他有個心願是能大口地喝到山藥粥。當時被視為極上佳肴的山藥粥,低階武士一年頂多嘗上一次,而且僅能分到一口。一位有權勢的貴族知曉了這心願,一半抱持憐憫,一半則是輕視地邀請五位到家中作客,並準備了好幾口大鍋的山藥粥。五位望著眼前大量的山藥粥,聞著氣味便覺飽脹不已,但主人的盛情難卻,只得硬著頭皮喝下山藥粥,卻怕待會忍不住吐了出來。雖然眼前有大海般山藥粥,但這時的五位,卻只想回到先前那個懷抱著願望的卑微自己,憧憬著能喝山藥粥到飽的,幸福的自己。


以及與〈山藥粥〉有異曲同工之妙的〈鼻子〉,身受異於常人的長鼻子困擾的高僧,因為某偏方而順利縮小了鼻子,此後卻覺得周遭的人嘲笑自己的比先前更厲害,高僧因而變得疑神疑鬼、性情暴躁。然而某天醒來後鼻子卻又回復成原先的長鼻子,但高僧卻反因此充新獲得了心靈的平靜。這兩則故事的主角都有個熱切渴望的夢想,並且得以實現。夢想實現的一瞬間固然可喜,但喜悅過後,他們面對的卻是更多的煩惱。這時卻反倒讓他們想回到從前,那個作著夢的過去自己。人總有著無數的心願,但這些心願,有些不該實現、有些則不能實現,就如同雙面刃,實現同時,也帶給自己傷害,如同五位及高僧一般。


〈羅生門〉中我們則看到人對善惡的抉擇。年輕長工在餓死與搶劫間猶疑不定,缺乏決心的他無法選擇任一邊。但當他目睹從拔取死者頭髮、衣物的老婆婆,年輕長工心中首先浮上的是憤怒,他心中的善的部分熾烈地燃燒,驅使他大聲喝止老婆婆。但當長工聽見老婆婆的辯解,他心中的火中漸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勇氣──為非作歹的勇氣。他冷笑著剝下老婆婆的衣服,嘲弄地說著老婆婆剛剛「因為要避免餓死,這麼做是情非得已」,步入夜色之中。


〈地獄變〉中則敘述了天才畫師良秀奉命畫出地獄變屏風,卻唯有一坐在牛車中的女子無法描繪,所以他向主君要求焚燒華美的牛車。不料焚燒牛車時,裡頭竟關著良秀心愛的獨生女兒。眾人原以為即使是冷酷無情的良秀,想必也會撲上去拯救掌上明珠。然而良秀像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懾,只是痴痴地看著女兒於烈焰中痛苦掙扎的神情。隨後良秀順利完成了地獄變屏風,地獄中尤以那名乘坐於火燒牛車的女子最為淒豔。但完成後良秀也跟著自殺而去,因為失去獨生女的她對世間已無任何留戀。這則故事中則可見到對藝術的執著與瘋狂,為了成就心中所描繪的圖像,為了成就至高無上的藝術,人所具有的情感、理智都可以被犧牲、捨去,即使創作者此身會墮入地獄做交換,也在所不惜。


芥川龍之介以上故事儘管都有其所本,但其中情節的增刪乃至於作中人物的心理活動、對話,則不乏芥川的巧思與設計。如同張愛玲所說的「成名要趁早」,芥川憑著處女作〈鼻子〉贏得大文豪夏目漱石賞識,並大力提拔,大學尚未畢業已是當紅作家。他學識淵博、興趣也相當廣泛,當他創作時能將各式素材信手拈來的加以運用。就如同嫻熟多樣食材與調味料的廚師。料理出一道道風味各異的短篇。雖然他就如同煙火一般,僅在文壇綻放了十多年,在三十五歲即自我了斷生命。但他留下的那些洗鍊的創作與智慧,依舊由書籍留下,激盪著往後萬千讀者的心靈。